迟到的谢忱

酒般地品味别人对沈从文先生的评论。偶尔也插一句，说者便顺着他的插话讲下去，谁知酒过三巡，面红耳热，说者意兴最高时，曾祺先生陡地一放酒杯，黑黑的脸上飘起一股庄严，轻声但决断地说：”根本不是这么回事，刚才是我瞎说。”一言既出，举座寂然，直到晚饭终了。最后，只剩下我和另一位陪着他慢慢喝酒。那时，我还能喝几杯，虽然已经患了糖尿病。他将恃才傲物者引入误区然后揭示正道，却又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，既将狂傲戳破，又为人留下情面。这种”坚持原则，灵活处之”的态度，让我今天仍回味无穷。我想，这就是中国文人的风骨吧！

    那天晚上，趁着酒兴，曾祺先生挥毫作书作画，有求必应。特别对几位曾在鲁迅文学院进修过的年轻人更是慷慨之至，书画并送，直至深夜。他也让我和城北一齐”练字”。这可苦煞了我，只好陪伴。他看着我的字说：”还行。我以为你也跟他们似的写的是钢笔体的毛笔字，看来小时候练过。有体。”这自然是鼓励，大约还有怕下午那字条让我受不住而安慰的意味吧！真是个宽厚心肠的老人。他还送我一幅达摩图，不知是要我面壁还是破壁。我就当他劝我面壁修求真理吧！

    从那以后，我们再见面时，他就比过去对我多了一份亲呢，大约认为“孺子可教”也。我大病初愈，去看作家书画展。看见他一副对联，只见瘦金体风骨又兼他自己风味的字颇有底蕴，便说：“真好！”他拍拍我的肩，像对孩子一样笑着说：”字不行，这对联句子好。”又看看我，说：”大难不死，你气色还好，将来有大出息，好好儿干。”我为他对我的关切很是动心。

    如今，他那纸条一直夹在我的日记本里，每换一个日记本，都将这条子也换夹进去，成为我的清醒剂处方。他画的那尊达摩也珍藏在书柜里。我一直想把这些写成文章，但也有顾虑，一怕他说我“小题大做”；二怕他责我没看懂那达摩像的本意。还是心存怯意呀。

    曾祺先生去了，去得匆忙，去四川的笔会原来我也在其中。但因在这之前先去过一次，身体又不帮衬，就向主办者告假。没想到，曾祺先生回京之后，就匆促地踏上了不归路。

    去今两年，文坛不幸，许多耀眼的星辰先后飞升。天公何其自私，将这些大师们召集起来为一己之用吗？！这样的文章，我已经怕写。我后悔这篇文章没有及早写出，以申我的敬谢之忱，但如果不谢，又愧对曾祺先生扶携之情。他那黝黑的脸上一对永远如孩子般纯真的眼睛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。他给我写的字条将成为我的至宝，将来或许会存在现代文学馆里，不过，那要等我也……不写了。我真的有些难过。他为什么就这样匆匆地走了呢？一个多好多有学问多宽厚的人啊……

    【百家在线】

    1993年，苏叔阳身患癌症，但他一直以乐观的心态与病魔进行斗争。

    “心宽一寸，病退一尺。”是苏叔阳在10多年抗癌路上最主要的体会，“要把病当朋友看，善待他们。但这个朋友不请自来，还有点小脾气，必须耐心地安抚它。”每次去医院，苏叔阳都不是说去看病，而是说“看老朋友来了”。苏叔阳想了两个办法对付自己的病，一是锻炼身体，开始每天爬楼梯、快步走；二是让自己沉浸在写作的愉快中，就此赶走对病的愁苦。后来，他竟主动地体会疾病和整个治疗过程，“以便将来写到癌症病人时有真实的感受，而不是想象出来的。我敢说，我比那些没得过癌症的人，描写癌症更真实、更细腻。”

    苏叔阳把打针、吃药当成功课，该玩的时候照样玩，快乐的时候照样快乐，因此，他开玩笑说自己是个“没心没肺”的人，“我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，生活是可爱的，我既然碰上了这个病，该怎么治就怎么治。”

    现在，每每有朋友去找苏叔阳“取经”，他都会送给朋友四句话，“良好心态可去癌，乐观情绪能去病。戒烟限酒少烦恼，心胸开阔得宁静。”